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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全香港中學生『生死教育』徵文比賽 作品一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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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記編號: 60069

參賽者編號: 520

級別: 中六

參賽者: 黎樂賓

就讀學校: 崇蘭中學

<戴帽子>
泣聲四起,人們的頭是總垂得低低的。從前,透過螢光幕看見這種假嚴肅的場面,我會笑指這種黑色詼諧,如今,身臨此境,一顆心無比沉重,就連一根頭髮,也是沉甸甸的。抬望眼,就連燈光也是黯然的。
「一鞠躬。」俯首九十度,才看見地上滿是泥黃色的瓷磚,儼如置身於伯伯家中。
小的時候,我常常到伯伯家作客。一次,我看見他頭戴紳士帽,穿著西裝的樣子,便由衷地說:「大伯,你那頂紳士帽真帥!」伯伯朝我笑了笑,一邊除下他頭頂的帽子,親自替我戴上,一邊說:「樂怡也帥起來了!」我望著大伯,露出爛漫的笑容。他跟我相視而笑,在光潔的牙齒上,我彷彿看見自己的笑顏。大伯,你現在幸福嗎?
新年時,你的家總是鬧哄哄的。你家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望著紅彤彤的揮春﹑服裝和紅封包,我更愛玩爆竹,不過,爸媽老是不許玩。跟往年一樣,年初二是到伯伯家拜年的好日子。甫進門,啪勒啪勒的聲音隨即響起。伯伯真客氣,每年都特意在我們造訪時放爆竹,弄得家裡好不熱鬧。當時,我還在讀高小,看見滿地紅紙,心情不由得喜悅過來,便向伯伯撤嬌,嚷著要燒爆竹。不一會,伯伯硬塞了一袋東西給我,禮貌上,我不能立刻拆開來看,不過,我滿腦子疑問:派紅封包要用袋子的麼?咦?袋子裡,為什麼會有硬梆梆的盒子?離開伯伯家後,我馬上打開塑膠袋,發現袋子裡竟滿是爆竹!我禁不住笑容可掬,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好一會才知道要請爸爸代我跟他道謝。爸爸皺一皺眉,說句伯伯快要把我寵壞了,我才知道這份情是愛,也是債。驀地,我發現,伯伯跟爸爸一樣,眼睛裡﹑牙齒上,都有我的倒影。那夜,伯伯跟我一同燃點爆竹﹑放鞭炮,直至最後一點花火熄滅。伯伯就好像太陽一樣,從不間斷地將暖溢流灑大地。
「伯伯,下年也要和我一起玩啊!」「啊,有機會的。」
翌年,我只顧忙功課,竟忘了這個約定。
時日遠去,我漸漸長大,伯伯跟我相處的機會亦日漸減少,他忙他的工作,我忙我的學業,只有每年的喜慶節日,才能聚在一起。伯伯愛熱鬧,每年端午,他都會跟大夥兒一同划船。咚咚咚,龍舟在海上起舞。午飯時,我隨他和伯娘一同吃「龍船飯」。他突地站起來,高呼:「大家吃飽點,不然待會怎樣划啊!來!乾杯!」他豪邁自信的神情,令人眼前一亮。我不由得擦了擦眼睛,轉眼,他又一口氣灌下整杯酒,原來,大伯是如此豪氣的。他坐下後,將不少菜餚夾進我碗,又叮囑我要時刻跟伯娘待在一起,以免走失。那時,我覺得你很傻,但原來,傻的是我。
十六歲那年,你外遊到港,跟我和爸爸一起喝茶。多年不見,你的手多出很多凹凹凸凸的清流,掌心也多出了不少縱橫交錯的橫痕,細看之下,發現你的額頭多了數條路軌,就連眼角也多了皺紋。不過,你依舊嘮叨。「樂怡,要努力讀書啊,不要苦了爸媽啊!」伯伯的囑咐,我總是支吾以對。「樂怡?啊,愈大愈漂亮了。何時進大學啊?」這次,我依舊唯唯諾諾。如今,恐怕我連食言的機會也沒有了。夕間,你跟爸爸談天說地,天南地北地聊著,談得興起時,竟連爸爸也樂得傻了,叫我一同舉杯共飲。反而,你笑一笑,只管給我倒茶,沒叫我拒絕爸爸。那時,我只懂朝你笑一笑,再緊緊地握牢茶杯,為看著你的倒影出神。
兩個月後,一通電話,只一句話,狠狠地打進我的心房。頃刻,話筒應聲落地,啪勒,一切都粉碎了。
眨眨眼,這裡仍是滿堂黑寂。
「再鞠躬。」伯伯,你是傻瓜,老早出外幹嗎?看,招來橫禍了。
「三鞠躬。」伯伯,這裡很多人,你的輪廓在哪?
「家屬謝禮。」伯伯,我看見你的笑顏了。你,最近好嗎?
我的雙眸漸漸模糊,閉上眼,你依舊笑容滿面,朝氣勃勃,還親切地為我戴上帽子。張開眼,面蛋是溫熱的。「有機會的。」猶言在耳,可歎是再不可能。
除了此起彼落的嗚嗚低鳴,就只有滴答滴答的呼號。指針一再回到剛才的位置,重覆地畫著同一個弧度,繞過每一個數字,每一個格線,每一個起點和終點。
冰冷的大鐘彷彿告訴我:我們都回不去了。鐘面上,有伯伯和悅的臉容,只是,稍瞬即逝,模糊不已,時而勾起,時而淡忘。
你我笑著拂袖,從此,你我言盡。
然而,再別,是這一年的三月。傳聞鳳凰酒家即將結業,我家上下陪同到這一家酒樓共渡「最後之夜」。夕間,大家細說家常,有談到學校的,亦有談到前途的。我看著爸爸時,不禁留意到他背後的一頂黑色的帽子,它有點殘舊,亦有一點點毛粒,正當我看得出神,爸爸一個回頭,拍拍你的肩膀,你回眸。
「喂,小鄭!」「勝哥!咦,你的女兒長大了,更漂亮了。」「你的小兒也了……」
我只記得他們最後的一句交談。
「下次抽空一同喝茶啊。」
「有機會的。」
這次,「你」轉身離去,頭上的帽子,彷彿那麼親近,又那麼陌生。你丟下短短四字,再度拂袖,然而,當「你」親手替那名小男孩戴上帽子時,我不禁親自上前,親自拂拭那帽子上一點點的灰塵。
人生就是充滿著愛與關懷,你總記不起哪年﹑哪月﹑哪人幫過你甚麼,不過,你總記得那份窩心的暖意,就好比一點燭光,在燃亮自己的同時,不經意為他人留下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