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那是一月二日早上十一時。
　　我眼睛還未掙開，就隱隱約約聽到二姊接到母親的來電，要我倆立刻趕去醫院。
　　我們到達後，先看見大姊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再望見母親通紅的雙眼，我和二姊就哭了起來。我們仨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下，靜靜的卻沒有呼天搶地，因為我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來臨。
　　那是一月一日晚上十二時。
　　又是新一年的開始，無論有多夜，街上總是熱熱鬧鬧的，但我的家，卻蒙上了一層陰霾。母親哽咽地說：「『那天』將要來臨了，五年前，你姊雖捱得過了，但這次不一樣，醫生說她體內的癌細胞已擴散到淋巴。今次『敵人』的軍隊太強了，恐怕你姊撐不住。」語畢，我們都泣不成聲。
　　那是一月二日下午二時。
　　親友，大姊的同學一一地到達醫院來見她最後一面。整間病房一片寂靜，只剩下哭聲。我的淚有如泉湧，我一直哭，我一直哭，哭得以為自己會將一生的眼淚都流乾。太陽下山了，我知道那刻的日落很美，可惜我無心欣賞。母親說：「夜了，你們先回家吧。『那天』是要來臨，但我們都沒有人知道是何時何刻，別等了。」眾人陸續離去，他們沒帶東西來，卻每人都帶著一張濕透的面紙而回。
　　大約一小時後，母說：「小妹，你都回家吧，明天你還要考試，這裏有我和二姊。」我堅決道：「不。我要留下。」
　　晚上十一時，為了不讓母親分神顧慮，我決定先行回家。臨行時，母親還叮囑我：「當『那刻』到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那時，你不要慌亂，要冷靜地獨自乘計程車到醫院，記緊了嗎？我相信你定能做到。」我點頭，轉身，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深呼吸，舉步離去，淚就落下了。
　　我從來都不曾知道，原來無力感可以如此般重，我從來都不曾知道，原來當人面對死亡時，是多麼的無助，我從來都不曾知道，原來我，是那麼的軟弱。
　　那是一月三日凌晨四時。
　　我接過電話後就一個箭步登上計程車，趕往醫院。母說：「大姊安詳地走了。」我們雖然傷心，可是冷靜，因為我們都知道大姊會到一個沒痛苦，沒眼淚，四周充斥着笑聲的天堂。
　　我們目送大姊的遺體被送到殮房，說了最後一聲再見，這是一月三日早上七時。
　　半年過去，最初的淚痕，被風吹乾，被雨抹走。一路走來，是難行的，回憶常在眼前重現，但一轉身，故人不復在。難過仍需過，時間不復來，要知道，風雨過後總是晴，人去樓空愛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