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

    驚蟄，一場綿綿的春雨落在了這片紅牆青瓦上。

    剝落的白漆，指尖上似乎還停留著青苔蒸騰著的油油的綠意，一抬眼看見的卻是滿壁斑駁沉寂的爬山虎，落上了晶瑩如秋霜的雨點。觸手冰涼。遠處黛綠色的山丘群在雨中洗潤，沉默如同竹簡上亙古不變的梵文，春雷陣陣在這個幾近荒廢的村落裡迴響，述說著無人能懂的離愁。衣袖已然濕透了，關上傘，絲絲銀針直落在身上。滿地殘陽，春色和煙老。

   阿公，在你離去的7天后，我獨自踏上了尋找你過往的路，回到了你曾經繪聲繪色地述說過的故城。我害怕一切都會隨著你離去的腳步而消逝。記憶。愛。習慣了也就會湮沒了過往的存在。然後，我們都習慣了你的離去。阿公，你要離去嗎？

    記憶中你總是哼著不著調的曲子，童年時候的我只能眨巴著眼睛試圖明白你曲子中的意思。 “ 思老母不由兒肝腸痛斷，想老娘不由人珠淚不幹。”你只唱著這一段，微微地弓著身子麻利地削薄著一條條還有點點綠意的小竹竿，凝重地把竹子紮成蝴蝶，螃蟹，蜈蚣等模樣，糊上用毛筆早已經臨摹好的風箏的紙面，掛在窗口。然後抱起小小的我用花白的鬍子紮我小小的臉龐，弄得我咯咯地笑。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和那花花綠綠的風箏就成了我對阿公的記憶。

    阿公。你給我弄得風箏還在呢 … …  可是，你在什麽地方呢？

    故城的天空有點暗，暗得差點讓我掉下眼淚。是的，你離開的那一天，當你冷冷的身軀被推進熾熱的火爐裡，天空也是這般的暗。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佛經的聲音仿佛是綿綿的絲線牽扯著過往的記憶，但卻連接了你已經不在的現實。我沉默地燒著媽媽和外婆熬夜疊成的金銀元寶，眼淚伴隨著無言的疼痛。

    青石板的路歷經千年還是一如最初那般沉默。我走在阿公童年時踏過的青石板路上，彎彎曲曲的路看不見前方的風景，終究是忍不住掉下眼淚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路上，腳邊的蛐蛐輕唱著無人懂得的曲調，卻是讓我憶起阿公的曲子，像是最親厚的擁抱環繞著我，讓我不自覺地輕輕拭去了淚水。拉開背囊，放著的是童年時的風箏，一隻小小的紅色瓦片風箏，莫名地溫熱了我的心坎。

    阿公的微笑，似乎不曾離開。

    他一直都在我的身邊，如同這隻童年時候的風箏，小時候阿公親手為我做的風箏，承載了太多的記憶和愛。我又怎能忘記呢？阿公的腳步遠了，他在熾熱的火焰中消逝了軀體，他不能再用花白的鬍子逗我玩得咯咯笑，他不能再為我做任何的風箏了… …但是，這代表著遺忘和愛的消逝嗎？時間還不留情，一轉眼我就在這頭，阿公躺在墳墓裡頭，可是，知道嗎，原來，愛是不會離去的，像是我們心裡的絲線，絲絲牽絆，源於我們最原始的愛和羈絆，是不會隨著生死的相隔而湮沒的。

    微微的雨，阻不了我拉著一方小小紅色瓦片風箏在青石板的路上奔跑，奔跑，奔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