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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全香港中學生『生死教育』徵文比賽 作品一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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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記編號: 50131

參賽者編號: 488

級別: 中五

參賽者: 王泰龍

就讀學校: 香港浸會大學附屬學校王錦輝中小學

魂    望
   你可曾想過,炎夏裏的蟬,為何鳴鳴不休?那是因為,它只有七日壽命,每一鳴,都是它的嘶吼;一整個夏日,響著它們的葬魂曲,仿佛在祈禱著,那些成千上萬個,只有七日壽命的魂靈。
                                                                                                             ——題記
    那個夏天,她死了。
    說起來,她該無所遺憾了,八十五歲高齡,膝下一對子女,各自成家,孫子與孫女也步入成年,三代同堂,盡享天倫;這樣的一生,平凡而又平和。
    她向下俯瞰,女兒仍緊緊攥著她的手不放,泣不成聲:“媽,我以後都不惹你生氣了,我都……都會聽話,您別走……”一隻手搭在女兒的肩上,是大兒子,他事業有成,高大挺拔,像一棵茁壯的樹,她最放心的就是大兒子,從小就懂事,也很堅強。而此時大兒子也硬著身子,淚盈滿眶;她又看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啊,我是含笑而去的,也好,也好……”她這般想道。
    窗外是仲夏的香樟,沙沙的響。
    她想起她的一生,隨即來到女兒身旁,對著女兒耳語般道:“女兒,我的傻女兒,你跟媽最親,小的時候你就像一隻小貓,喜歡上躥下跳,又愛拉著我的衣角,問我,媽媽,媽媽,你看那朵雲像什麼?像不像爸爸的大皮鞋?我那時看著你閃亮的瞳仁,仿佛看著全世界最美好的珍珠。”她又轉過頭,看著兒子,輕輕道:“寶寶,你還記得這是你的小名嗎?這也是你爸以前的小名,你長得多好,多帥氣,我就覺得你像你爸,眉宇間那股子靈氣,還有那不知道是強還是堅強的牛脾氣,都跟你爸一摸一樣。”
    她忽然停頓了,呆呆望著醫院雪白的牆壁。
    一九七六年的夏天,唐山地區,山石崩塌,大地開裂,數秒間,一切都被摧毀,天空裏下著混著血腥味的沙,大地殘留下塵石瓦礫,殘血斷肢。她的丈夫,在當地的醫院裏,本在為嬰兒量體溫,地震發生的一刹那,他把離自己最近的兩個嬰兒護在了身下……
    她出了一會兒神,隨即又對著女兒說道:“他雖然不是你們親爸,可是比親爸還親,因為你們是他用命換來的……”她說著,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你把他就是強,文革那時候,他不顧反對就是要娶我,你可知道,當時的人讓他跟我劃清界線,他不肯,就那麼死倔著,任人打,隨人批,最後被發配到唐山當護士,怎料到遇上這樣的事……”她抬手,抹去溝壑縱橫的臉上那奪眶而出的淚珠:“可我不怨!”她提高了聲調:“我不怨他,他那麼好的人兒,把你們兩兄妹送給我,是最好的禮物了。”
     她的丈夫出事後,她就只留下一雙他生前的皮鞋,是他們結婚時穿的,她還記得,他好看的側臉,雙頰上靦腆的紅暈,還有那堅定又柔和的眼神,直看到她心坎兒裏去。他是位醫生,文革前,曾在他居住的小鎮十分出名,鄉親們都誇讚他,心腸好,醫術高。每每當面誇他,他都像個大孩子般臉紅,抓抓後腦勺。
     她抬起頭,暮光斜斜的漏進病房,引得房內愈發蕭索起來。
     門外,她的孫子和孫女呆坐在長椅上,或許他們的父母不想讓他們那麼直接得,赤裸裸得面對親人的死亡吧。她來到他們面前,輕輕道:“你們還小,但是也不小了,都快成年了,你們爺爺在這個年紀已經可以幫忙家裏的醫館了。”她伸出手想摸摸孫子的腦袋,但僵在了半空中:“你們很幸福,孩子,很幸福。”她顫抖著:“要活下去,用盡所有力氣活下去!”
      孫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心肺功能脆弱。
      這時,她隱隱看到有光亮傳來,醫院甬長的走廊盡頭,兩扇蒼白的門打開了,照耀著刺眼的光。她想:“我該走了。”大門的光皎潔無比,仿佛讓人瞬間成了盲人,四周湧動著悲愴的光暈……
      她沒有提起,她的丈夫,為了娶她,當初帶著她,逃離了原來的城市,放棄了富足的生活,與她私奔。而她解放前是風月場所的歌妓。
      她沒有提起,文革時期,兩人一起被批鬥,兩人被架著“飛機”,要說出對方的“罪行”。他不屈,打他;他不屈,削去了半邊頭髮;他不屈,使盡折磨,他都不屈;而當拳腳打在她身上的時候,那個男人低頭了,他認下了罪行,他忍下了屈辱,最終,他被押走,從此分離。
      她沒有提起,紅衛兵在他走了之後,抄了她的家,那個苦心經營的小家,她不肯,握著一把短刀死抵在門口,像握著一尾銳利的銀魚,無助地揮舞著,卻沒料到,粗暴的人群把她推倒在石階上,正撞在她懷著六個月孩子的肚子上。
      她沒有提起,正當她打算看完最後一次晨曦後,就追隨他而去的那天,她接到消息,她丈夫保下來的兩個繈褓之中的孩子,父母雙亡,她當機立斷,收養了那兩個孩子,她想著,是丈夫要自己活下去,連他的那一份,連孩子的那一份。
      她沒有提起,她為什麼對生活那麼執著,為什麼把所有困難都看的輕鬆,為什麼汶川地震時捐出了將近一半的財產,為什麼了扇了說出“活著真累”的女兒一巴掌。
      窗外仍是成群的蟬鳴聲,聚鳴成雷,仿佛是為她拉起的奏鳴曲,用一聲聲竭盡生命的嘶吼,表達了對生命最崇高的敬意!
      佛曰: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