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

      我愛書桌上那神態迫真的玩具小騎兵------它是我八歲時「媽媽」送的禮物；我也愛床頭櫃上憨傻可愛的毛娃娃------它是我中文考試一百分時「媽媽」贈的獎品；然而，我最愛的，還是那本收在抽屜裡，嵌著晶石的天鵝絨封面的相簿。它不是禮物，也不是獎品，而是「媽媽」留給我最珍貴的愛物。一看到這本影集，就會想起繼母生前對我的千般情、萬般愛……

      相簿的第一張，是繼母與爸爸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望著前方，給人一種溫柔解人、善良的美。我看著看著，腦海中不禁泛起她與爸爸舉行婚禮的那個夜晚……

      酒樓昏黃的燈光灑滿每一個角落，可我的心就如桌布下的照不到光的世界，絲毫感受不到她倆結婚的喜悅。來參加婚禮的客人都一臉笑容，上前祝賀，這場面看在一個八歲的小孩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我總覺得她比不上我的親生媽媽。她的笑，我覺得虛偽不自然；她的聲音，聽在耳裡，總覺得刺耳。我心中充滿怨恨與悲傷。於是我悄悄溜出家門。到哪裡去？我也不知道，只是茫然地在浪蕩。要是媽媽在多好啊！為什麼爸要娶這個女人回來？此刻，彷佛天空也明白我心中的悲，剎時起了變化。隨著一股冷風、烏雲的聚合，「轟隆」一聲，兩「嘩啦嘩啦」地下起來了！我又冷又怕，直打哆嗦，依靠在簷下的牆上。我是多麼想我的媽媽！如果媽媽在…….我傷心無助地在簷下呆站，時間隨著雨水的瀉下，一點一滴，我絕望了！只見，迎面跑來一個人，是她！她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帶著嗔怪的口吻說：「小英，你怎麼跑到這裡來？急壞我們了。來，孩子，快跟我回家吧！」於是不由分說地脫下身上的雨衣，套在我身上，背起我就往家跑。到家時，她全身已濕透，像只落湯雞，結果她大病一場，可是我只認為她是裝病……想到這，我的眼眶不禁濕潤了……

     一開始，繼母有屋內，我就往屋外跑；她吃飯，我就不願上桌。雖然她做的飯萊香噴噴的，但我就是不吃，也不叫她「媽」。只對她不理不睬。可是，她並未因我的冷漠和不禮而與我計較，總是默默無聞地照顧我。衣服髒了，她拿去洗；我病了，她在牀邊守護我；功課不懂，她主動上前講解。漸漸地，我們之間那堵牆倒塌了，我也樂意和她在一起。你看！照片上的我像隻快樂的百靈鳥，正依在繼母身上撒嬌。繼母呢，依舊是那一般溫柔地笑著，把我攬在懷裡，兩眼和藹地注視著我，流露出慈母對子女特有的母愛。看著看著，我的嘴角泛起甜甜的笑意，幸福地閉起雙眼，憶起往昔繼母與我一起上公園、逛商場、買衣服、教我做家課……快樂的回憶在腦海中沈澱。

     可是，這一切都過去了，繼母竟離我而去，我就像造了一場美夢。我用顫抖的手，翻到相簿的最後一頁，這是她在去世前兩個月的最最後一張照。她安祥地坐在椅子上，摟抱著抱枕，神情與結婚時一樣，充滿幸福。望著繼母的遺像，我鼻子一酸，眼淚潸潸地掉下來……

     那天，繼母如常來到學校接送我回家。我牽著她的手，興高彩烈地把自己在校園內發生的趣事告訴她。當我們走至一個馬路三岔口的時候，從左側突然衝出一輛貨車。我沒看見，仍興致勃勃地跟繼母講話。「小心！」繼母大唆叫提醒我，同時用雙手把我推向一旁。可是，她自己卻被貨車撞倒了，倒臥在地上。突如其來的一幕，我嚇只了。當我跟著醫護人員隨車送往醫院的時候，她已不醒人事，進入昏迷狀態。醫護人員嘗盡一切急救去救治，可仍沒有辦法，只好叫我上前。淚眼使我看不清她的臉容，她顫抖著抓緊我的手：「孩子……媽不能……看著你長大成人，你……」繼母呼吸急促得咽不下氣，我只是一個勁兒地哭，她繼續以氣弱游絲的聲音說：「好……孩子，你能……最後……叫我一聲……媽媽？」我再也司不住了，撲在她身上放聲哭喊：「媽媽，我的好媽媽！」繼母帶著微笑，帶著對女兒的愛憐，帶著最後一點欣慰，閉上了眼，撇下了我，走了……

     想著想著，我無聲地抽泣著，淚水流得更兇了，滴到相片上，滴到相簿上。一個與我毫無血緣關系的女人，卻在我生命中留下不一樣的愛。她的嘮叨、她的叮嚀，使我走在人生的正確道路；她的細心、她的關懷，使我的生活充滿溫情快樂。她雖然離開了我，可她給與我的母愛與祝福將永存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