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對人類來說,到底是什麼呢?我如此的說。
從未如此認真的思索這問題,以往是因為沒有時間想這麼多,現在,卻不得面對。
得悉患上肝癌以來,已經過三個多月了,死亡也許就是下一秒發生的事。但,死亡到底是什麼?

尚記得第一次知道死亡,我仍未懂事。隨著母親的腳步踏入靈堂,但對身邊所發生的事情依舊是一片茫然。媽媽說是某個遠房親戚死了,我們得去她的葬禮。約半年後,我媽又讓我隨她到墳場拜祭她。事實上,那時候的我連那親戚是誰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個人,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
若以那時候的認知來說,說死亡是離別的話,也沒錯吧。事實上,死亡也確是別離,離開好友,家人,所愛的所有。死亡,真是霸道啊。

從那次以後,第二次參加葬禮是小學校長的葬禮。
他是個慈祥的人,卻不失威嚴,在葬禮裡出席的有老師,家長,亦有更多是小學的同學。對於校長的記憶早已模糊,過往的交集也不多。但我卻發現,死亡,似乎並不只是一場離別,同時也為仍在世的人留下了點什麼。猶記得,看著滴落在經文上的水珠,我在剎那的愕然。
難道,死亡是上天為了讓我們難受麼?

但這兩次以後,死亡,出席葬禮已平常得像吃飯睡覺一樣,始終不再是孩子了,思想被更多更複雜的事擠滿,容不下與利益無關的事。

直至四年前,那年,曹達華死了,佔了報紙頭版一大篇,龔如心死了,名字在報紙佔了好幾個星期。但這都與我無關,那年,我剛好65歲,到了要退休的年齡,這是個好消息。那年,我的母親在準備90大壽前逝世,我的老伴因為子宮頸癌也走了。一瞬間,本來狹隘的小單位顯得無比空曠。
沒有哭喊,沒有抱怨,沒有怒吼。生死,本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會勸我喝少點酒的人都已不在了。這也許為現在的病況落下了病根吧。

死亡對人類來說,到底是什麼呢?
但.,即使知道死亡是什麼又有何用呢?
人的一生,像是由或對或錯的決定堆砌而成的路。唯獨生死,上天對所有人都是如此公平,誰也無法決定。若說誕生是天賜給雙親的禮物,那死亡,就是上天給我們愛的祝福,一視同仁的祝福。沒有死亡的人生並不完整,上天以死亡為我們的一生畫上完美的句號。
我想活下去,卻也不害怕死亡,因為我曾活過。

看著孫女在照片上的笑臉,我這人生也不算太差吧,和諧的家庭,雖不刺激卻安穩的生活。這能算是死得其所嗎?雖不足以令人喝彩,對我來說已是精彩。在小孫女的笑臉旁,那是我。這些,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抹去,這些,是感情。

還記得,有天小孫女問我,死了的人,是不是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旅遊去。
我當即輕輕笑道,是啊。當我死了以後就會在那遙遠的地方想念你,希望你在遇到挫折之時,想起我教你的一切。悄悄的為你送上祝福,祝你幸福。

死亡,是一場離別。卻不只是離別,它讓愛更長久地留下。
我所愛的人,不用悲傷,我們的分離並不會很長久。我會一直守護你,在天上。

閉上眼,我想起老伴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揚起溫柔笑容。
你一直在等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