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心底
   五月，是春季與夏季交替的月份，周圍都洋溢著勃勃生氣的氣氛。街上行人嘻哈的交談，五彩繽紛的短衣和短褲的配搭正正看出了人們已經準備好迎接新一年的夏天，從他們的眼眸裡我找到了他們對夏天、對未來的憧憬。
我呢？還好，跟他們一樣，打從心底地期待著夏天的來臨，可是無論從我的表情還是衣著打扮，都難以看出——這天我穿的是一套全黑色的素服。因為我正在往外公喪禮的路上。
   外公去世前的一段時間，每一刻都受盡癌細胞擴散的折磨，身體機能都不由得他控制，甚至神智不清，就連張開眼睛看看那個陪伴他走過六十多年的賢妻的能力也沒有，更不要說我這個一年才見兩次的外孫女了。那時，外公總是蜷縮一團地躺在那簡陋的木板牀上，被病魔折騰得瘦骨嶙峋了，有幾隻可惡的蒼蠅還整天黏在他乾瘦的皮膚上，趕走了又飛回來，弄得外公睡也睡不安，看得我都心酸了。
   車窗外耀眼的陽光穿進了車廂裡，讓我感到格外溫暖，就像小時候的我倚在外公的懷中一樣。仰頭呆看著天空，彷彿看見我那身材高瘦卻精神抖擻，早睡早起，習慣晨運，三餐正常，閒時下棋，不太喜歡熱鬧的外公對著我慈祥地微笑著。其實對於外公去世的事實，我已經完全接受了，我從不覺得痛苦，反而覺得鬆口氣了。外公曾對我說過『中國人的愛不是放在嘴邊，而是放在心上和付諸行動的』，所以他從來沒有對他最深愛的妻子說過『我愛你』，只是每個清早晨運回來後準備好早餐讓妻子起牀後吃。吃完後用那鳳凰牌的自行車載著妻子到田裡為農作物澆水，除蟲。妻子到涼亭裡打『天九』時他又伴著她左右。天氣轉冷了，整天不厭其煩地叮囑妻子要添衣……這麼體貼的動作，不就是源自『愛』嗎？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因為爸媽常要加班的關係，所以我住在外公家，可能是因為農村，蚊子特別多，但每晚我卻睡得很香，沒有被蚊子咬過，那時我以為蚊子夜晚也要睡覺。直到一天晚上，我怎麼睡也睡不著，才發現原來每晚我都能睡得那麼香的原因是，外公一直坐在我身旁幫我拍蚊子，這不就是『愛』嗎？媽媽從前跟我說起她小時候的事，說以前家裡很窮，沒有錢買教科書，外公為了她能讀上書，便四出拜訪村裡的人，最終借來一本破舊的二手書回來，當時媽媽開心得不得了，深深地體會到外公的愛。
   外公的愛不用言語表達，卻用行動證明，是實在的。
外公過世了，我不感到十分悲痛。我沒有哭，可惜表姐妹們卻認為我不哭代表我著冷酷、不孝，但其實是因為我愛他，我不想看到他年過八旬還要受盡病魔的折磨，不想看到他骨瘦如柴的軀體繼續被可惡的蒼蠅叮咬，不要看到他脆弱的身體繼續被殘忍的癌細胞侵蝕……
   外公現在去了另一個世界繼續生活，我反而放輕鬆了，起碼他在那裡不會感到痛楚。即使我不會再看見他，我仍會以他為榜樣，學習如何去『愛』人——『中國人的愛不是放在嘴邊，而是放在心上和付諸行動的』。
   車停了，下車後看著眼前的殯儀館，我心知是時候把外公藏於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