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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全香港中學生『生死教育』徵文比賽 作品一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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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記編號: 50006

參賽者編號: 37

級別: 中五

參賽者: 邱榕瀅

就讀學校: 聖保羅男女中學

「閉起雙眼你最掛念誰,眼睛張開身邊竟是誰?」(人來人往-陳奕迅)

  隨身聽播放著陳奕迅的歌曲,眼睛牢牢地盯著手機屏幕,他正在全神貫注地玩著俄羅斯方塊,那婉約而有力的歌聲在他耳中聽來卻猶像誰的夢囈。

  有時他會隱隱約約記起年幼時自己拿著手提遊戲機玩著俄羅斯方塊的樣子,那時他亳無技術可言,遊戲總是很快結束,然後有個人會笑著搖頭嘆息,說著為甚麼你技術這麼差。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人的相貌,只記得那個人對自己來說該是很重要的。是母親?不像;父親?也不是。他開始懷疑這會否只是他自己腦海中自行虛構的回憶,填補小時候那空白的童年。

  耳邊的歌聲忽然變得鮮明起來,陳奕迅輕聲問他,閉起雙眼你最掛念誰?他也真如歌詞所說的閉起了雙眼,他最掛念的,該是剛到外國讀書的好兄弟吧?該是剛成為見習記者的女朋友吧?甚至,該是很久沒見但每次回家都必定叮囑他喝湯的父母吧?可是,他的腦海中卻依舊一片空白。

  比起同齡的人都在瘋狂玩著狩獵遊戲,他卻始終執迷地玩著俄羅斯方塊,那些形狀不一的方塊彼此填滿,對他來說猶如一場神聖的儀式,他有種預感,假如自己能把空白都填滿,大概,人生的空白也能就此被填滿。

「鈴聲,可以寧靜;難過,卻避不過;如果沉默太沉重,別要輕輕帶過。」(Shall we talk-陳奕迅。)

  手提電話忽然震動了數下,他看見母親傳來的訊息,大意是爺爺身體不佳,著他多到醫院探望他。

  已經數不清這數年來到底收到這樣的訊息多少遍,開始時也會帶著一點孝心到醫院看看爺爺,可是到後來他的耐性開始燃燒殆盡,探望的次數從一星期一次變成一個月,兩個月一次。到了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明白到自己不到醫院的原因,除了懶惰,他更害怕醫院裡那帶著死亡的氣息。看著眼前的老人家,他覺得這人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很不真實,像是從皺紋堆砌出來的人形一樣。

  他隨手回覆了一句「嗯」,可是心裡卻沒有到醫院的打算,最起碼,他不用面對那裡沉默得教人窒息的空氣。把鈴聲調較為靜音,他沒有再開始新一局遊戲,反倒是躺在不算舒適的座位上閉目養神。

  耳邊繼續是陳奕迅的聲音,他開始分不清楚到底自己是在逃避還是怎樣。即使沉默教人洩氣,他又能做甚麼?大概,在病房裡裝著親切的樣子向爺爺噓寒問暖才更無情吧?到底裝著甚麼事都從沒發生,如常地過著自己的生活,那是溫柔還是冷漠呢?他開始不明白自己的處境,也不明白,是否堆起笑臉倒茶遞水就能填補爺爺的空白?是否這樣他就會不再孤寂?

  他找不到答案。

  「技術有進步呢,要記得玩俄羅斯方塊就像清理自己的腦子一樣,把快樂的記憶留下,不愉快的記憶累積到一定程度時,就讓它們變回空白吧。」

  他忽然又記起有個人這麼對他說。他好像開始記得那個人的笑臉與眼睛,可是快要觸碰到的一刻卻又從記憶中溜走了。他隱約記得那個人在他小時候總會摸摸他的頭稱讚他真聰明,考試成績真好,然而其實他並不聰明,相比起班上其他更厲害更努力的同學他總是自慚形穢。然而,正因為那人的讚美,他好像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有點小聰明了。

「遊玩時開心一點不必掛念我,來好好給我活著就似最初,仍然在呼吸都應該 要慶賀,如果想哭可試試對嘉賓滿座,說個笑話紀念我。」(活著多好-陳奕迅)

  數不清手機到底震動了多少遍,到後來連致電者也乾脆放棄按鍵這行為,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從睡夢中驚醒,才赫然發現那數十個未接來電跟一個新訊息。

  「以後也不必探望了,他離開了。」只有短短的一句話,對他來說卻猶如遠古時代的象形文字。他花了好大的勁才能把那句話看明白,然後,像是夢中的記憶來襲,他忽然記起了童年時旁邊的空白該被哪個人填滿。

  到了那刻,他才意識到時間的殘酷,歲月把他從天真無邪的小男孩變成成熟的男人,又把小時候那個滿臉笑容活潑得很的爺爺變成沉寂的人形,在他的腦海深處,怎樣也沒法說服自己那就是爺爺。

  所以他才選擇逃避。

  陳奕迅的歌聲在他的耳渦中緩緩流轉,他不知道那是否爺爺對他作出的最後告別。他看著手機屏幕,開始了新一局的俄羅斯方塊,他以他的方式,對那個以前總是微笑著的人說著再見。

  到了最後,他才發現,俄羅斯方塊的空白,永不可能被完全填滿。一行被填滿了,又會變成空白,像是人的記憶一樣,我們總不能記得發生過的一切一切,有些人,有些事,都會因為歲月而被埋藏到腦海裡很深很深的地方。
  假如,假如這世上真的有天國的話,大概爺爺這刻會在某個角落看著他搖頭苦笑吧,大概他會變回那個年輕又有活力的人,笑著說你怎麼這麼遲鈍啊,有些東西領悟得太晚了,枉我那時總稱讚你很聰明,可是像個笨蛋的你也很惹人憐愛。

  他知道這個故事有點庸俗,像是多年前哪個男歌手一直在唱的題材,然而,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他才明白自己根本沒可能脫離庸俗的道路。他感到鼻子有點酸,卻不知道那是因為巴士的空調太冷還是怎樣。

  不能哭,他應該慶賀。
  遊戲結束了,他還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