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不了愛


人每天都在逃避，逃避一樣必然會發生、而且無可避免的事情——「死亡」。 人的生命可以十分脆弱，但人的精神卻可以十分堅強。在很多人心目中，死亡和悲傷似乎已畫上等號，每人都恐懼死亡的蒞臨，但死亡，卻每天也在發生‥‥‥

 「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做孩子的，最怕的莫過於這。我曾答應過母親︰「媽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實現你的夢想，讀大學、出人頭地、健健康康成長的。」我就是這樣把母親的盼望變我的希望，一直想把此作為報答母親的禮物。每天寒窗苦讀，做孩子的，就是希望母親籍此能感到安慰，起碼讓我能籍此向母親說聲:「當初你懷著我時被父親拋棄，仍決意把我誕下來，你是從來沒有做錯的﹗」母子之間的愛，大概就是這樣蔓延下去。

 可惜天意弄人，一個電話，我便得知了母親突然從我生命中淡淡退出。突如其來的感覺絞縊著我，我已說不清是悲哀、憤怒還是無奈。就像正玩著一場你最興奮的遊戲途中，突然其中一人卻不聲不響的半局而退。那刻我悲哀，是因為我想不通為何母親這樣便拋下我而去，連頭也不回﹔那刻我憤怒，是因為我恨我自己沒有好好把握時間和母親說每句話，連聲也不出﹔那刻我無奈，是因為這是事實，是一個不可挽回的事實。我第一次感到無盡的遺憾，因為我已不再有機會報答母親的恩惠。

 就是這樣，我第一次認識了死亡，就在自己最愛的母親身上。

《傳道書12:7》：「塵土仍歸於地，靈仍歸於賜靈的上帝。」在火化的那一天，我終於明白了這道理。在冰冷的火葬場裡，俯視母親形銷骨立、面龐清癯的軀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人感覺熟悉卻又陌生。熟悉的是面孔，陌生的是母親的精神已不再在軀殼裡。那刻我強忍淚水，按下把母親送入火化爐的按鍵，我不斷說服自己:「那只是軀殼，母親一早已歸於上帝的懷抱內。」肉體死亡並不可怕，最可怕的就只是靈命死亡，或許死亡是一種解脫。
 就是這樣，我堅強地活著，盼望上帝能替我好好照顧母親。那一刻，我就決定這樣相信下去，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面對死亡這件了殘酷的事實。

 我甫出火化場，樹葉輕輕飄落，小草慢慢枯黃，溫柔的微風輕拂我的臉龐，好像母親的手在我面上掠過，此刻我已忍不著淚水，潸然淚下，悲慟不己，可能眼淚就是死亡帶來的副產品吧。我抬頭望向藍天，我這刻心中希望母親已安身青草溪水邊，陪伴著耶和華。而我想母親的希望，已不再只是要我讀大學、名成利就這麼簡單。母親最希望的，就是想孩子能獨立成長、照顧自己、堅持下去。打從那天開始，我雖然無父亦無母，但我決定將哀慟化為我活著下去的動力。蒼穹之下，人的性命是多麼的渺小，但愛卻是最偉大的。

 我回到空洞的家，每一件擺設、每一件傢俱，都勾起我和母親千絲萬縷的回憶。這張床，母親曾在這說故事哄我入睡﹔這塊地板，母親曾在這扶著我教我行路﹔這個廚房，母親曾在這為我煮上最溫暖的白飯，但可惜這些都只是曾經的事。我突然從悲傷中明白了一些東西:午夜開放的曇花，明知開花換來的就是會凋謝，但它仍依舊微笑面對，把她的美永遠留存於人們的心中，宛如母親把愛留在孩子的心中。原來快樂也可以很簡單，只要快樂地活好每一天，這就是人生從生到死最好的詮釋吧。

 我尚算明白死亡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仍害怕死亡。不能逃避的東西，唯有選擇面對及接受。人的生命真的十分脆弱，但人的精神卻真的十分堅強。

 「母親，你不用擔心，你把我誕下來的決定是對的，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