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變的愛
      毛毛細雨不斷從天而降，空氣變得比平時寒冷。天空找不到一絲蔚藍，放眼可見的就只有死寂的灰暗，原本色彩斑斕的雨傘在環境的渲染下也變得啞然失色。我撐著雨傘，一言不發地站在人群中，默默地凝望著公公的靈柩被緩緩地搬到坑中，眼角情不自禁地流出淚水來。淚水恰巧落在我手中的白玫瑰上，令白玫瑰倍添淒美。之後，親友一個接一個地把白玫瑰拋到靈柩上。我站在靈柩前，看著這永遠無法跨越的半米距離，突然覺然世界的時間停止了轉動，腦海中的千絲萬緒剎那間蜂擁而出，我亦不自控地掉進了思緒的旋渦……
      蒼白的髮鬢，滿面的皺紋，滄桑的輪廓…公公臉上可找到很多歲月飛逝的痕跡，我想他過去也必定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不過，無論怎樣的外殼也掩飾不了他眼眸中流露的稚氣，這股稚氣亦是他作為一位好公公的原因。小時候，他時常與我和其他表兄妹嬉戲，年紀老邁的他卻依然保持著小孩的童真，有時他更會作為發起者帶給我們樂趣，因為這樣，他和他的孫兒總能打成一片，不像其他大人與小孩般存在敬懼的隔閡。雖然，二十世紀有著很多高科技、高趣味的玩具，但是，我認為這些玩具都比不起公公為我們帶來懷舊遊戲，木頭人、捉迷藏等，每次能玩得興高采烈。現在細心思考才發覺，每一樣都是大家一起玩才能盡興的遊戲，大概他想使我們體會到分享快樂遠比獨自玩樂高興得多了。公公總能為我們考慮，甚至比我們的父母更了解我們，因為他如非必要也不會肅立起長輩的樣子，亦會仔細探索我們的心思或煩惱。
      近年來，我們隨著年紀的長大也慢慢對嬉戲失去了興趣，再加上要兼顧繁重的學業，我們與公公溝通也減少了，見面的時間也餘下偶而的喝茶相聚，即使見面了，溝通的話語也點到即止，未能像當年般交心。不過，他卻依然時常笑呵呵地面對我們，被騙了也不變，受傷了也不變，即時重病在床也不變。他對我們的愛從來沒有變過，但作為他子女、作為他孫兒的我們呢？我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相處時間改變了、距離改變了、甚至連對他的愛也改變了。因為工作繁忙沒有時間，因為努力讀書沒有時間，因為居住距離太遠沒有時間……我們總為不能探望他找來一堆令自己的不孝合理化的藉口，然而，其實是我們對他的愛改變了。
       我坐在公公的病床旁邊時，我才覺悟到自己的不孝，明白到自己把幸福看得太過理所當然了，我對我眼前的這位老人家有著無限的愧疚，甚至有點無顏以對。他即使病重了，仍然盡力微笑，盡力減輕他家人對他的擔憂，直至最後一刻……
      停頓的時間再次流動，我沉重地把手中的白玫瑰拋到靈柩上。現在已無法補償過去的錯誤，所以我決定與其在密室裡自轉，倒不如離開密室，邁步向前。我在淚水與雨水的洗禮下，嘴角輕輕地拉出一個弧度，或許是嘲笑自己過去的愚昧，也或許是回應他的教導、繼承他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