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孩子

　　天空下着毛毛細雨，在清明節下下大概已成自然。到底是孝感動天，抑或是天看見那些孤墳而灑下悲傷的淚呢？

　　我信步走到祖父的墳前，看見那張揚着笑臉，卻有點悲傷的黑白照。我看見那四周長滿野草的墓地，心不期然地抽搐，憶起那藏在心中數十載的片段……

　　祖父是個讀書不多的人，戰亂時代被親父母拋棄，輾轉之下來到香港，終於安定下來。可是好景不常，由於沒有學識，幹的都是一些體力勞動的工作，故他深明讀書的重要性，所以他對我爸便寄予厚望。望子成龍的夢我爸不能替他達成，他便投射在我身上。

　　小三那年的生日，一向主張不送禮的祖父竟送了一份小巧的禮物包予我。當我打開一瞥，卻不禁啞然失笑，那是一支刻了字的木筆，上面刻着「好讀書、讀好書、讀書好」九個大字。當時我感到一陣失望，所以便隨手把它把在抽屜內。

　　我捧着那支沒有墨的木筆，現在，我仍會帶着它，即使它已經失去了它的作用。大概是為了贖回年青時的罪疚感。我凝望着天空的烏雲，思緒又拉我回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我在校長室外焦急地等待着，祖父已進去近一個半小時了，但願校長沒有如實稟報我的學習情況吧！不一會兒，祖父黑着臉大踏步走出來，我心知不妙。

　　「讀書的意義是什麼你知道嗎？」他啞着嗓子道，他不等我回答，便逕自說下去「不單單是為了我，更多的是為了你自己。老實說，你成才與否不是我最關心的事，我最希望是你活得開心，和頂天立地，無愧於天地。」他深深的嘆了一聲，伴隨着的一點點失望與無奈。「我給你的是筆希望藉筆上的字，儆醒你，告誡你。難道你不知道那些字的意思嗎？成績固然是重要，可是一顆純真的心亦是不可劃的。」

　　祖父對我的失望我明白，那不肖的子孫用祖父的筆來作弊，來換取微不足道的分數。換着是我，早就大作肝火了。可是我感到不耐煩，心裡嘀咕着:「你有完沒有？」可是我不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後一次跟我說話了……

　　同一樣的時空，同一樣的一物，同一樣心情，卻是無了期的等待。瀰漫左右四周的刺鼻藥水味，白得叫人難得睜目的走廊，沒有為祖父的離去帶來了掩飾，相反令我倍感悲傷。那醫生拋下不負責任的一句便離開，我一個箭步走去看他最後一面，他的手竟緊緊的握着那支筆，我腦裡「轟」的一聲，是不是他以生命來為我上最後的一課呢？

　　嘴角忽爾有一晶瑩的水滴，到底是我為祖父而流淚，抑或是天曉得我的故事面落淚呢？我端着那支筆，看着祖父一筆一筆刻上去的九個字，如烙印段刻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