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不是好滋味 卻偏偏還是想您》 (上)

屋外大雨如注，一團沉重的烏雲罩在全家人的心頭，我心裏憋悶得很難受，心裡禁不住生出淡淡的離愁。

「婆婆！婆婆！」這是我學會說話後第一次喊人。很好奇為什麼我喊的不是爸爸或者媽媽吧？從表姊口中得知，自己並非在父母的懷抱中成長，母親誕下我後，就擲給婆婆代為照顧，然後就逃之夭夭了。在我的認知上，婆婆是我的半個母親，是我的養娘。我倆以沫相濡的生活，這是一段難以磨滅的美好回憶，也成了我一生的印記。

在我六歲的那年，婆婆成為了媽媽的同謀。婆婆平時很愛我，可謂如珠如寶。就在那個炎熱的下午，婆婆忽然向我動怒了！她揮舞著一根不知從何而來的雞毛帚子，四下追趕我，我被嚇得哭著喊道：「饒命啊婆婆！」她又用力氣很大的右手給我一記響亮的耳光。我慌得亂叫：「媽！你在哪？快將我接走！婆婆要把我宰了！」

事後，婆婆又給我煮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我一直在想：婆婆在更年期嗎？完全符合心情時好時壞的病徵啊！到了第二天，這不解之謎終於有了答案。

婆婆的計劃木已成舟了。她受媽媽所託，要將我送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去上學，並將我送回媽媽身邊照顧。她打我，分明就是逼我說出要回媽媽的話，明明是要將我攆走，但又將之變成是我自願的。一餐豐富的晚飯，我本以為是婆婆想逗我，殊不知原來是離別前的盛宴。在痛苦的顫慄中，一切都已太遲，婆婆已將我送到火車站，繼後我就跟著眼前那位身材高挑，儀態端莊的女人一起生活……

到了香港，我無一天不想念婆婆。有一次美術課，老師要我們繪畫「我的家人」，我毫不猶疑地執起一枝蠟筆，把婆婆牽著我的畫面勾畫了出來。但作品被派回來的時候，婆婆臉上的老態不見了，上面更寫著老師的評語──媽媽依然年輕，看見皺紋會不開心的。原來老師把皺紋擦掉了，我哭了，作品上面的不是我的婆婆！我把它撕破了，然後重新畫了一幅。我畫了很久，直到它像婆婆了，我才欣悅的笑了。

因為婆婆不會看字，所以我常給她寄上勞作：我掛念她，就會畫曬晾衣服的衣架，然後畫婆婆被掛在上面，就代表我『掛住婆婆』。這樣，婆婆看見後就會很開心，咧嘴到耳朵地笑着。

好景不常，喝醉了的夕陽、多麼絢麗的晚霞始終得西下。小三那年的暑假，我得到爸媽的允許，重返那低矮而狹窄的房屋，也就是我曾經和婆婆生活過的地方。四周的環境沒太大的變化，鮮花嫩草，確像一個令人目眩的萬花筒。奈何婆婆的身體每況愈下。從前擁有一頭濃密、柔軟而發亮的黑髮，舌頭像刀子一樣不饒人的婆婆，如今卻頭童齒豁，聲音低得如同耳語，走幾步路也氣喘吁吁的。那一幕，使我千頭萬緒的感情湧上心頭，內心塞滿了心酸和難過，我多麼希望一刻不離地永遠留在她身邊，照顧她、疼愛她。

「蘋果妹(我的乳名，你就不要擔心我了，人始終會老、會死呀！婆婆不怕死，只怕有一天再看不見蘋果妹你啊……你要聽媽媽的話，乖乖的用功讀書，日後帶婆婆到香港四處逛。)婆婆的話纏繞了我很多個晚上，令人午夜夢迴，這些的不安，好像是一種徵兆，在提示我將會有什麼壞事發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