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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開了燈，門前掛上了白燈籠，「七十有四」。無面的人，抬著巨大的照片，放在大堂中央，讓它鎮守正中，作最後的一次主。

長街刮起了寒風，是立冬後的幾日。出門戴了條意大利鮮藍領巾，脫下了，換上了英國製的一條深紫的，匆匆下街去。

黃葉始落，被風抬上又壓下去，浮沉著，無主著。我的手帕這怎快就濕了，塞進衣袋，結果數日後才找回，發臭了。

上了車，廣播剛結束，慣性取出ipod，隨機播了首快歌。不久換了首慢的，不到一個站，爽性拔掉耳塞，我要專心思索。

某站，一個六七歲的小伙子拖著婆婆走上車，我看了看，小伙子活潑有孝心，婆婆有福氣。又望著車窗外欲靜不止的小樹。

終點站下車，到訪某人的終點，走著時皮鞋觸地而生聲。這是鐘擺輕而堅定之聲，現為我走，將來為我而停。

途中買杯咖啡，店員卻沖錯了濃縮咖啡，我說不要緊。卻更情願她沖錯杯焦糖咖啡，至少有人可讓我甜一些。

走進街，有賣花圈的人向我賣紙錢。我不理會，撥個電話，是萬國。我不想進去，想走想吐想噱哭想大鬧，我進去了。

到了大堂進電梯，「陳李張黃何」一個不少，則出了個不願見到的姓名在四樓，心又激動了。到電梯按，鈕按了「四」。

一、二、三樓各有人出，讓我窺見情況如何，到達四樓。太快了我心想。走了出去，和一、二、三樓不同？多了個「七十有四」的燈籠。

過了「張府」「李府」「唐府」……走著聽到有人喊我，回頭見到姨丈，他在吃三明治，他也累了一下午了，步去寒喧一下，轉身入座。

進去兩邊皆親朋，連忙點頭點頭，呼衍一番到後堂。一看只見她瘦了許多，進停屍間時鼻灌滿了醋，酸死了，摸她的手，想像是她在摸我。

過了良久，又有人叫找，是表妹。她在燒銀紙，邀我一同。我和她坐在爐邊，推開灰燼的一堆堆，一隻又一隻的金銀蝶又重生了。
熊熊的拍翼聲，與表姐閒聊，卻心生某某想法：我想要她擁著我，我頭貼她胸口，她撫著我，我放聲狂哭。

發現大家也閒話家常。我忽地發現他們都有虛偽的面具，我也發現虛偽不是錯，面具不是偽，是悲傷的良藥。

一陣子，一隊道士進來，玩火揮劍喊咒文，我看得出神：這種喧賓奪主之音不錯不錯，它真在哀痛的主場趕退了它。

大家說話時也靜了，不斷造著元寶，看來大家也呼衍著對方，一心只為多快好省，我來時兩袋，現在八袋，快將九袋。

我到了快將四小時，我忍哭快將四小時，我餓了快將四小時。現在又不能回家又不能哭，和親朋下餐廳吃飯吧。

吃了索然無味一餐。不是廚子不佳，只是菜一進口，鹽份馬上抽出到淚腺準備，失控地。我想哭，卻不是因這一餐。

回去，無晴卻有風雨。在升降機又是那些「陳李張黃何」，出去時到了洗手間，我不怕見鬼，我跟他談談他自己，聊聊我祖母。

重回大堂，十一大袋了，他們繼續，彷彿是為自己。淚和他們訂下和約，只有一條，簡單，你們若果停手，我就出來。

「十一時四十二分」，老人家歸去了，只留下新一代。攻四方城，在大相片下攻。我同意，她的手太冷攻不下來，我們也暖暖她兩眼吧。

整晚，避忌的暢所欲言。食糊自摸是為了下一局，勝了只是那一秒的話題，下一秒重開低落，直至某一秒的歡悅路過。

「二時十二分」，表姐妹們去洗手間，別的男也睡了，拉我陪伴，我去。她們躡手躡腳跟著我身後，進了女廁，我幻想有個婆婆走出來。

第三次進堂，遺下她們仨都在女廁，獨自走進了停屍間，再拖著她的手。感受她的安詳，回想起種種，惦念著舊時。我關上燈，短暫回復籨前聽罷床頭故事後，夢見了婆婆，她在跟我說了床頭故事，關上了燈。

表姐叫醒了我，說已六時了，棺材要蓋棺了。我不願看，上了廁所，卻又哭了一陣子，如刀絞，如切膚，如痴首。眼睛完全腫了，回到靈堂，棺已蓋上。表姐說聽到我哭了整整一夜。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