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離別之痛？愛是……永不止息？

死亡，於在世的人，很件玄的事。面對愛人的死亡，那傷痛可深得不能為外人道，足以摧殘一人的正常生活。死亡那麼殘酷，卻最深情、於心底最刻骨的說話只能對已故的人說。


愛，是因為失去，才以永遠麼？

十六歲那年，外婆在我心目中刻下最深刻的烙印，因為，她離去了。說那時最深刻，為何卻不是她在世時為我的悲喜共享回憶之時？那時候，我不瞭解。她病逝的那天，媽媽明亮的一雙大眼睛從未如此失神空洞。我那雙凝視她的眼睛，滿佈血絲的疲憊，也對媽媽似再哭不出來的乾涸眼眸情感到詫異。未曾見過她落淚的我，總覺得她今回把說不了、哭不出的傷痛潛藏眼底。那時我首次感到了死人對活人的可怖。


外婆在我的童年裡佔著媽媽的位置，她給過我感覺最溫暖的時候。我才三、四歲，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只要一起床發現身旁溫暖而有力的身驅不在身邊，便會嘩啦大哭，哭到外婆聽見為止，記憶再糢糊也記得外婆慈祥笑靨，伴著嘴邊深刻的鄒紋，如湖水般漾開，只向我。捉著我小手教我寫生字的不是媽柔滑的雙手，它們總帶點冰冷；捉著我的是那雙依著鄒紋而溫暖的手；雖然不理解媽媽的冰冷是否來自她的內心，但我還是會想試著用方法吸引她的注意，探戈她的內心的一面。

還是小學低年級的時候，我就跟外婆背乘數表，一向不擅長算術的，心想把它背得倒背如流的話，媽媽必會好好讚我一番。「媽媽，三三歸九……五五二十五，……」我正背到自信滿滿之際，媽媽卻說：「啊，要處理數簿去了，是時候結帳，聽話啊。」她便走了，一如以往，我已經慣了面對媽媽的背影。


每次我向外婆撒嬌，她只會摸摸我的頭，說：「傻孩子。」

也對，人大了，回頭看，發覺自己像在走媽媽踏過的路，對親人的冷酷，像如何都避不過，人總會經歷過，但何時能學會珍惜呢？

自從自己上了中學，懂得照顧自己了，外婆的叮囑於我眼裡成了嘍嗦。我會咯咯笑地拖起好同學的手走路，卻臉無表情地拖著外婆附著鄒紋的手，或許只過了一條馬路。

歲月的小偷，讓我們掉進了「漸」的圈套，失去了，才喚起最溫暖的時候。令我開始眉目的是，原來在我忙碌間、不經意間、在我未覺之先，珍貴的已在慢慢流失，那種要回 頭看才發現的大意，是慢性的痛苦，如青苔般，細細蔓延於心房。在外婆病逝的前一星期，我方去醫院探訪她一次，她那像棉花糖般的笑容又漾開了，高興地抱著我又跳又笑，像小孩般期待，我 那刻內心有給繩索勒一勒著的感覺，覺得自己虧欠了她。但那天過後，我又再次跌入凡間勞碌的漩渦，被洗腦似忘記了一切。回想這一切，未盡的心意永遠無法償還，我和她的回憶終點也永遠無助地膠著在痛苦的虧欠之線上。

而我對外婆的心意，永遠也得讓愛以延續，故事才完全。心有悲哀的念頭。即使回到過去， 最應珍惜的日子我能握得住麼？憑什麼對於還在世的外婆我能忽而對珍惜的道理明白過來？仿佛此時，愛，才是永遠……心被勒著的感覺也將永遠隱隱地伴隨著我和 外婆的故事。死亡，那麼可怖，造就了愛之永恆，痛會依附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