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止息

人生是不斷地與人相遇、相交和離別。年幼時那顆心還青又輕，對於離別自然是既清又輕。總覺得所謂的離別，不過是為了下一段的旅程做準備，那時候的離別不算是離別，而是一個新的開始。而如今的這一顆心，經歷多了，見識廣了，明白離別是不應該也不能輕易的說出口。

有時候，我會不自覺的想，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會不會有人半夜醒來想我想到泣不成聲？會不會有人捧着我的相片默默地思念着我？會不會有人一直一直記住我？這一切一切我都無法知道，但我卻明白被留下的痛苦。

我還記得外公去世的那一天。我下課後便趕去探望他。進入病房後，我悄悄走到他的床邊，生怕驚醒他一樣，小心地坐在床邊。他那因化療而變得凹陷的雙頰，不時發出有些痛苦的歎息或低聲呻吟，這時候我能做的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他蒼白瘦削的手。醫生說，他的身體狀況非常差，隨時都會離去。這種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感覺，實在令人感到非常無力。這時，外公的睫毛搧動了兩下，便睜開了眼。他先是有點難受地皺起眉頭，然後又閉了眼，最後才慢慢睜開眼睛，茫然的視線很久才對準看着他的我。看了我好一會，才輕輕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他雖然很虛弱，但是說話都非常清晰。我沉默着，一陣酸澀卻迎上心頭。握住的手是如此的冰冷的，哪怕再怎樣用力握住也沒法使這手溫暖起來。｢你知道嗎？……我並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所以，別這樣好嗎？」他輕聲道。｢你要我怎麼可能不這樣？」我低吼着，淚水終於忍不住溢出眼眶，｢你要我怎樣？」｢乖，外公會在天上守……守護着你……你的……」他努力地伸出手，輕觸我滿是淚痕的面頰，剛剛碰到，手就無力的滑落。我一把抓住外公的手，呆呆看着那蒼白的臉孔，和永遠都不可能睜開的雙眼，我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不斷搖頭。

想到這，心頭一陣絞痛，淚水驀然又湧上眼底，輕歎一聲，睜大眼睛忍住淚水。失去了外公對我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總不自覺的朝旁邊看──因為外公這時候會坐在我身旁看報紙，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到他朝自己微笑的臉。現在，側眼看去，再也沒有那個人。外公，你到哪裏去了呢？」這段頹廢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直至爸爸終忍不住開口對我說：｢縱使外公真的離我們，但他永遠都在我們的心中、記憶中，永不磨滅，永遠伴着我們。」爸爸看了看我呆住的樣子，輕歎一聲，再道：｢你會在逛街時候看到外公喜歡的東西而想念他？會在經過公園時想起與外公一起晨運的片段？這些，都是你用自己的方法記念外公。也許有一天，你會忘記外公的樣子，但你對他的愛並不會因此而減少的，對嗎？」爸爸摸了我的頭一下，便離開了，房門關上的一刻，自外公死去那天乾涸的淚水，又一次流出眼眶。

我原以為，人活着是那麼鮮明的存在，但一旦這個生命逝去，其他關於這人的記憶，也會變成了黑白色，但事實並非如此。離別所帶來的痛苦的確難以忍受，但逝世者對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為你所帶來的影響是永久的。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去記念着我們愛的人，縱使人不在了，但愛永不止息。